时间悄然流逝,转眼已是兴统二年的深秋。中原战事依旧焦灼,但王小伟稳扎稳打,逐步压缩着李自成的活动空间。
而在相对平静的北方,沈玉茹主导的新政,开始触及一个更为核心、也更为敏感的领域——科举取士制度。
这一日,军国咨政处内,一场激烈的辩论正在进行。争论的焦点,是一份由沈玉茹授意,徐宏祖、李信等人参与起草的《兴统科举革新疏》。
疏中痛陈现行科举制度的弊端:只重八股文章,空谈性理,脱离实际,选拔出的官员往往“平日袖手谈心性,临危一死报君王”,于国计民生毫无裨益。并提出了一系列改革方案:
其一,在保留进士科的同时,增设“明算科”(考核算术、理财)、“明工科”(考核格物、工程)、“明农科”(考核农学、水利)等专科,与进士科并列,中试者同样授予官职,侧重实务部门。
其二,进士科的考试内容,大幅削减空洞的经义阐释,增加策论比重,要求考生针对时政、军事、经济、水利等具体问题,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。
其三,严格考场纪律,推行“糊名”、“誊录”制度,最大限度杜绝舞弊。同时,考虑在南北卷的基础上,向边远地区和寒门子弟适当倾斜录取名额。
其四,在国子监及地方官学中,增设算学、格物、律法等实学课程,为科举改革储备人才。
这份奏疏如同一块巨石,投入了早已沉寂多年的士林死水,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!
支持者多为北疆系官员、部分务实派官员以及一些不得志的寒门士子。
他们认为,此举乃“救国图存之良方”,能打破士族对官场的垄断,选拔出真正能办实事的人才,符合摄政王“重实学、轻虚文”的一贯主张。
而反对者,则是庞大的传统士大夫集团,尤其是那些靠着熟读四书五经、精通八股文而跻身官场的既得利益者。
他们攻击这份奏疏“违背祖制”、“败坏圣学”、“引导士子趋利弃义”,是“取乱之道”。甚至有人危言耸听,称此例一开,将导致“礼崩乐坏”,天下大乱。
军国咨政处的会议上,以几位翰林院老学士为代表的守旧派,情绪激动,引经据典,唾沫横飞地驳斥改革方案。
“王妃!科举取士,乃太祖所定,沿袭数百年,乃国家抡才大典,岂可轻易更张?八股文格式严谨,最能检验士子之学养心性!若贸然加入那些杂学末技,置圣贤之道于何地?!”
“是啊,王妃!士农工商,各有其分。让那些操持贱业者与读圣贤书的士子同列朝堂,成何体统?!长此以往,谁还愿寒窗苦读?圣人之教岂不绝矣?!”
沈玉茹端坐其上,耐心地听着这些慷慨激昂却又陈腐不堪的论调,脸色平静。她知道,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,科举改革是块最难啃的硬骨头。
待几位老学士说得差不多了,她才缓缓开口,声音清晰而沉稳:“诸位老先生忧心圣学,其情可悯。然,本宫有一问,想请教诸位。”
她目光扫过众人:“若圣贤之道,果真能安邦定国,富民强兵,为何我大明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?内有流寇荼毒中原,外有建奴虎视辽东,百姓流离,国库空虚?是圣贤之道错了?
还是……我们这些后人,并未真正领会圣贤之道的精髓,只知空谈,不务实际?”
这一问,如同当头棒喝,让几位老学士顿时语塞,脸色涨红。
“圣贤亦言,‘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’。何为重民?让百姓吃饱穿暖,免受战乱之苦,方是践行圣贤之道!
若空谈仁义道德,而百姓饿殍遍野,国家危如累卵,这仁义道德,又有何用?”
沈玉茹语气转厉:“如今国难当头,正需披肝沥胆、通晓实务之才!难道要等到京城再次被围,或者流寇打上门来,我们再对着他们背诵《四书章句》吗?!”
“至于士农工商,各有其分……”她微微冷笑,“若无工匠,何人筑城修械?若无农夫,何人缴纳粮赋?若无商贾,何人流通货物?他们都是我大明的子民,都在为这个国家出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