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她睁开眼,沈怀薇总算松了口气,将手指从她的腕间移开,“醒了便好。若非我看见裴府大火,知晓你已得手才来寻你,你怕是......”
沈怀薇不愿说些不吉利的话,端起旁边小几上一碗浓黑的药汁,用瓷勺轻轻搅动着,“风寒入骨,邪热攻心。你烧了整整三日,身子如今弱的很,万不可再伤神,快把药喝了。”
白玉章迷茫看向沈怀薇,高烧带来的眩晕尚未消退,“我方才做了个梦,梦见崔姑姑她......”
话语戛然而止。
白玉章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,带翻了沈怀薇手中的药碗。
药碗摔在地上,浓黑的药汁泼溅开来,白玉章却浑然不顾,赤着脚就往床下冲。奈何身体虚软无力,眼前阵阵发黑,脚刚沾地就是一个趔趄。
“玉章!”
沈怀薇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,面色少有的肃厉,“你要干什么?!灵堂就在那里!跑过去就能把你姑姑哭活吗?”
白玉章推开沈怀薇,冰冷的地面冻得她脚心刺痛,却远不及心口那撕裂般的剧痛。
堂屋中央,停着一口薄薄的棺木。惨白月光从简陋木窗流淌进来,映在棺内那张覆盖着白布的脸上,勾勒出崔静颜模糊的轮廓。
白玉章伸出手,颤抖着想要掀开那层薄薄的白布,指尖却在触及布料的瞬间猛地蜷缩回来。
沈怀薇追出来,看她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簌簌发抖,又急又怒,“你大病未愈,再这般大悲伤神,是真的不想活了吗?”
白玉章去佛龛轻轻一推,转出背面那三只木偶。沈怀薇一怔,木偶做工简陋,只是木偶上所绣名字却与白玉章的计划一一对应。
“阿娘...崔姑姑说她的病一年前才有,那时正是我和阿姊出事的当口,想来她也是大悲伤神才留下病根,以至于......”白玉章的手指在木偶上一一抚过,在崔静颜亲手绣的名字上摩挲,语气却是不死不休的恨意,“所以你放心,还有那么多该死的人,他们畅快活着,享受这世间,却让我失去至亲!
我的血仇尚未报尽!又怎能忍心...怎么敢走在他们前面?!”
沈怀薇看着白玉章憔悴不堪的脸,绷紧的脊背,心中五味杂陈,又见她拿了那只名为‘青芜’的木偶丢入炭盆中,连同‘裴济’、‘赵淑宜’两块木牌一同化作灰烬,就如同一夕倾覆的裴府,在这世上彻底消失。
沈怀薇转身去清理地上的狼藉,重新盛了一碗温热的药汁端过来,将跪地祭拜的白玉章强行拉起来扶到床边坐好,“无论如何,你先喝药,治好身子。”
白玉章没有抗拒,大口大口地吞咽苦涩无比的药汁。温热的液体滑入干涸的喉咙,带来一丝虚弱的暖意。昏黄的油灯在两人之间跳跃,将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。
沈怀薇看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,终于忍不住开口,“你为何要救那个叫寒岁的孩子,你不怕她出卖你?
还有裴府其他人,我以为你...以你的性子,既以身入局,定会做到斩草除根,不留半点后患。为何放过她们?”
白玉章捧着药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,待她仰头饮尽药汁,才缓缓说道,“因为姑姑。”
沈怀薇微微一怔。
灯光在白玉章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,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。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唇齿间,却勾起另一段更为苦涩的回忆。
那时白玉章满心满眼都是复仇,所有计划皆是不顾一切的玉石俱焚,几近癫狂,对于裴府众人,自是力求鸡犬不留。
“我告诉姑姑,我要那些害死姐姐的人死无葬身之地,包括仇人的挚爱亲朋,一个都别想活。